若不是由于身体原因，陈黎明现在正开着货车跑在“苦钱”的路上。2016年，陈黎明因交通意外导致腿部受伤，从那以后他就告别方向盘，回到云南曲靖开了一家汽车修理部。
改装的“半成品”货车行驶在马路上。图/于海军
“还是开大货车赚钱多，咋个说，想赚钱就要能吃辛苦，上有老下有小，都得你养着，身体能行我还是开大车……”陈黎明说。以前，陈黎明和车友们都会给车厢“做加法”，经过改装，拉几十吨的普通货车就能拉上百吨货。
今年10月10日，江苏312国道发生锡港路上跨桥桥面侧翻事故，事故造成3人死亡、2人受伤。以此次事故为始，河南、甘肃、湖南、广东、海南、上海等地纷纷开始严查车辆超限超载。
陈黎明坦言，超载导致的交通事故不少，司机们明知行为非法，却仍然迎“难”而上，目的只是为了多赚钱。
▎开超载车的司机
王鸿发是开超载车的老司机，对于大货车超载，王鸿发解释说，超载并不是司机的问题，没有一个大货车司机愿意超载。“现在高速公路都是计重收费，路上还有交警、路政管着，万一被罚款，挣的钱全搭在里面了……就比如这车货，超载两三吨，货主多给你几百块，但是被罚款可能就要几千块。”王鸿发说。
事实上，拉得多最终受益的还是货主。“国家应该出一个规定，超载不要只罚司机，还要罚货主。”王鸿发直言。“省界、大桥入口，这些都是危险地带，能熬夜的话最好夜间行车，白天最好中午过后再上高速……”能否躲过交警、路政检查，全凭个人能耐。
王鸿发开大货车20多年，接触过好多货主。货主都想多拉货，那么货车就必须要改高、改大，王鸿发算了一笔账，按照六轴货车的货物标准载重33吨为例，货运公司扣完基本成本，不超载也就意味着不赚钱。
“比如拉瓷砖，拉33吨，目前按每吨200元收费，刨除司机的工资，还要算上车辆折旧、维修等费用，如果按照标准载重肯定不赚钱，” 王鸿发说，大货车超载是“普遍现象”。
陈黎明此前也对自己的货车进行过改装，他告诉记者，原厂的车厢高度太低，给车厢加高帮、高边的现象十分普遍。“假如大货车都按照标准载重拉货，这个车开几十年都不会坏，呵呵！但是不可能不超载，大家都有这个需求嘛……”陈黎明说。
公路运输近5年来占比逐年提升，且公路运输货运量增速大于合计货运量增速。数据显示，2018年我国货运量总计514.6亿吨，其中通过公路运输完成货运量395.9亿吨，占比达77%，占绝对领先优势。
据了解，中国有超过3000万名大货车司机，有超过1600万辆中大型货车，在2019年前9个月，奔跑了17.47亿辆次，运输了128.5亿吨货物，他们曾被媒体形容为“公路上的游牧民族”。
对他们很多人而言，一趟旅程意味着一场游击战。“说实话，谁也不喜欢超载，也都知道拉得太多不安全，但是不超载，就不赚钱，多拉一些稍微注意一点还是划算的嘛！只要车在路上就有钱赚，没办法。”王鸿发的妻子徐艾勤常年跟车，对于这种生活她既厌恶又无奈地说。
王鸿发说，除了严重超载带来的安全隐患，路途上的休息时间也会被货主的催促电话所蚕食。但是没办法，为了多赚钱，也只能干这一行，如今趁着还能开车，就不能停下来。
▎为货车改装的人
事实上，对于大货车超载，公众感受最明显的就是车辆栏板加高。根据我国汽车生产的相关规定，挂车和两轴货车的货箱，栏板高度不得超过0.6米，两轴自卸车、三轴以及三轴以上货车货厢栏板高度不得超过0.8米。三轴及三轴以上自卸货车栏板高度不得超过1.5米。
而在现实生活中，给栏板加高的做法显然违法且存在安全隐患，不过这对于司机来说不以为然，甚至有汽车修理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现在一些大货车厂家生产的货车已经预留了“可供超载的空间”。
陈黎明坦言，大货车厂家和供货商都知道超载情况，一般生产的车都能够适应超载环境，包括大梁、钢板、轮胎，包括机器变速箱，可以说目前多数大货车“为超载而生”。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多位业内人士的认同，有专家告诉记者，市面上随便一个500马力的大货车车头，都能轻松拉上200吨货物，发动机不会出现问题。
西安某汽车修理厂负责人马明奇表示，严格说所有车型都能改，可以加高几十厘米，“路上跑的车几乎全都是改型，都是想多拉点货，多赚点钱。”按照规定，大货车要想正常上路，要去当地公安机关进行入户，改装过后的车厢规格超标怎能瞒天过海呢！
事实上，不合法的改装车也可以上牌，但是路上被查改型，司机就会因为私改车辆被罚款。通常的应对做法是改装前上牌，按照大货车出厂前的标准检验合格，之后再按照出厂的车型去上牌，上牌之后再把改装需要加高或加重的东西安装上。
马明奇表示，车厢和加装的围栏分为上下两截，下边是国家公告规定的合规车厢，上边是自行加装的额外围栏，货车司机在车辆入户和年检的时候把加装部分卸下来，手续办完了再安装。
至此，一辆手续上完全合规，但实际上处处违法的大货车就可以顺利通过检测正常上路了。对于车辆的非法改装，业内人士告诉记者，目前单从车辆审核阶段对货车非法改装进行监管存在漏洞，现有审核程序也难以对改装车进行监管。
马明奇补充说，目前的情况是生产厂家、公安局入户、购买都没有问题，就是使用的时候出现了问题，大货车买回去之后进行加高去拉货。这种改装都不是大型汽车厂所为，而是个体户修理部所为，因为工艺简单好操作。
据了解，国家对于超载车处罚力度偏低，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》第九十二条第二款之规定，货运机动车超过核定载质量的，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；超过核定载质量百分之三十或者违反规定载客的，处五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。
对于超载车辆的最高罚款规定是两千元以下，这种罚款幅度与超载车辆所获利益不对称，也就造成部分货车经营者敢于冒险。
▎治超是去根儿良药
有业内人士指出，道路上行驶的“百吨王”货车基本都是改装后的产物，事实上，擅自改装货车违反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》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》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运输条例》等法律、行政法规以及其他部委规章、地方性法规。
其中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》第一百零三条规定：擅自生产、销售未经国家机动车产品主管部门许可生产的机动车型的，没收非法生产、销售的机动车成品及配件，可以并处非法产品价值三倍以上五倍以下罚款；有营业执照的，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吊销营业执照，没有营业执照的，予以查封。
生产、销售拼装的机动车或者生产、销售擅自改装的机动车的，依照本条第三款的规定处罚。有本条第二款、第三款、第四款所列违法行为，生产或者销售不符合机动车国家安全技术标准的机动车，构成犯罪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
不仅如此，改装车辆驾驶人还违反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》第一百条规定：驾驶拼装的机动车或者已达到报废标准的机动车上道路行驶的，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应当予以收缴，强制报废。对驾驶前款所列机动车上道路行驶的驾驶人，处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，并吊销机动车驾驶证。
那么，改变货车改装的现状，相关部门能有哪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呢？
业内人士建议，一方面，相关部门要加强货车改装环节监督，从源头遏制改装货运汽车的出现；另一方面，要加强对执法环节的监督，确保出现改装车时不要一罚了之，更要杜绝其使用，注重执法成果。
也有法律界人士建议，若想这种现象得到有效改变，可以考虑通过立法，提高改装车、超载车的违法成本，加大执法力度。此外，还要加强对货车经营者、维修改装经营者、道路经营者以及司机的法律宣传和教育，使其对改装车、超载车的危害有足够认识，引导公众依法使用、管理货车，杜绝违法改装货车的出现和使用。
当然，在业内人士看来，要想治理货车改装问题，根本上还是要治超，超载超限禁不住，改装就会有巨大需求，就仍会有违法事情发生。
